老兵滞留印度长达半个世纪 | 终回国

近日，无数人的目光被一位普通老兵的行踪所牵动。经过中国外交部与驻印使馆等多方努力，滞留印度54年的老兵王琪终于在元宵节这天回国。白发苍苍的王琪与亲人们久久抱头痛哭，那一刻，成千上万的人潸然泪下。

事件最先是被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，1963年，中印战争几星期之后，一名叫王琪（音）的中国兵误入印度后被捕，在印度关押7年后释放。

这位流落他乡54年的老人在印度到底经历了些什么？如何在丛林里走失？如何同时掌握了英语和印地语？如何摸爬滚打，坚守着回家的夙愿？如何在被逼供时仍然守住秘密？如何娶妻生子，在异国他乡开枝散叶？50年，时间如此之长，让人心痛。是谁阻碍了中国老兵的归国之路？

被抓后只说三个字：不知道
记者：中印战争期间，您具体的工作内容是什么？
王琪：当时我是工兵，负责修路、修桥还有去掉路上的障碍之类的，好让后面的部队顺利通过。

记者：既然是工兵，应该对周围的环境熟悉。那么，您是如何在中印边境走失的？之后又有些什么样的遭遇？
王琪：1962年12月，战争结束。1963年1月1日，元旦放假休息，我去外面去转，走了很远，忘记了回去的路。2号还在森林里，3号的时候，听到了汽车的声音。因为战争已经结束，所以便凑近去看，发现是印度红十字会的。我请他们救我，把我送到中国的红十字会。当时就想红十字会是救人的，所以就上了车。但是，他们没有那么做，而且怕我喊叫，把我的嘴都绑起来了，不让说话。最后把我拉到了（印度）军队的一个防区。
他们问我问题，我不回答。所以把我送进了（旁遮普的）监狱。其实，当时如果有个证件或者证明或许就能被送回国了，但走失时什么东西都没有带。

记者：您因为“间谍罪”被捕，听您大哥王致远说，因为逼问，您的腿被打出了问题，是不是这样？当时他们都问了些什么？
王琪：他们抓到我后，问我，你是做什么的，部队里有多少人、驻扎在哪个地方、配备什么样的武器。我的回答只有三个字：不知道。他们曾经给我强迫灌酒，好让我醉了说些东西出来。但是，喝醉以后，我睡了一觉。什么都没有回答。

被关6年没有干过活
记者：进监狱后，您再有没有被逼供？
王琪：你也知道，监狱都不好。但是，没有让我干活，把我放进监狱就不管了，每天就是吃饭、休息，只是（住的地方）没有光线。吃完饭，就去监狱的广场上待着，晚上再被关回去了。大家都用手抓着吃饭，我一开始不习惯，就用勺子。

记者：1969年，印度军方为什么最后又把您释放了？释放以后又是怎么生存下来的，毕竟流落他乡、一无所有啊。
王琪：他们高级法院说，我已经被关六七年了，就释放了。但是一个官员说，你不能回国，也不能去其他国家，你要留在印度。但是我不属于印度，而且什么权利也没有，我说你把我留在哪儿都行。他们就派警察把我押送到中央邦附近的一个村子（蒂罗迪村），是铁矿区。（蒂罗迪村位于一个铁矿山附近，印度政府的异己分子、中国士兵、巴基斯坦和孟加拉等国的回归人员，都安置在这里。四周是湖泊和森林，出去的路被封死，一片荒凉。红星新闻记者注）一开始，我在当地的一家面粉厂工作，最后，我给老板说，我要自己做，所以就在村里卖些粮食、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。当地人都不敢明着帮助我，但是村里的人对我很好。

记者：您现在会说三种语言，除了母语外，在那样的环境下，您是如何学会英语和印地语的？
王琪：监狱里都说英语，出去了都说印地语。在监狱的六七年里，（遇到不懂的），我和警察、哨兵们坐在一起，指着自己的胳膊、水杯、茶，然后比划着手势问他们。
而且，我和当地政府的一个工作人员学习了一个多月的英语，但是在面粉厂打工的时候，基本又忘掉了。出了监狱，都说印地语，所以慢慢地就学会了。
在印度这些年，很多汉字都记不起了。但是印度有很多中国人，开饭馆的、修鞋的，牙医尤其多。只要见到了中国人，我就和他们要中文的书本，才慢慢记起来。

“见到家里来信我哭了”
记者：1986年，您怎么突然就有机会给家里人写信了？
王琪：当时，中国和印度的关系变好一些。两个国家之间可以信件往来。所以，我去邮局给家里寄了信，寄出去一个月后，才收到家里的信。见到家里的来信，我哭了，更加想家，突然感觉回家有了希望，而且家人知道了我还活着。所以心里放心了，心里只有两个字——回国。于是，向印度政府还有咱们大使馆提出，赶紧落实我回国。

记者：您是怎么认识现在的妻子？有什么故事？
王琪：当地人说，你一个人怎么生活。当时，我看上了当地的一个姑娘，但是不能见她。村子里的人就给我介绍。其实，我看不上那个姑娘，家里很穷，弟弟妹妹都很小。但是，介绍的人说，他也不强制，但是你一个人在这边，村子里的人不帮助你咋办。所以就结了婚。（婚后，王琪与爱人抚育了4名孩子，两个儿子、两个女儿，但28岁的大儿子由于疾病不幸离世，王琪也因为爱子治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。）

记者：54年了，您终于回到家乡，以后准备怎么安排？
王琪：可以去印度也可以回国，两边都行。

王琪与家人

王琪的大哥叫王致远，已84岁，他在咸阳家中向记者揭开了这段离奇的故事。

王琪的老家在陕西省咸阳市薛寨南村。王琪的原名叫王养院，在兄弟姐妹7人中排行老三。

1960年冬，王琪从西安找人给王致远带话说，自己要去青海当兵。据称，王琪被分到了兰州军区第55师工兵营。

年轻时的王琪

王致远告诉记者，王琪去了部队，前期常给家里写信，开头总是“敬爱母亲大人……”，信至今被保留着。

随后失去联系。家人从别人家属那里听说王琪所在的部队到了中印边界，认为王琪可能因执行任务不能给家里写信。一直念叨，但最终没能再见到儿子。1983年，王琪的母亲去世。王琪的失踪成了王家的一个谜。

1986年夏天，咸阳市乾县薛寨南村突然收到一份神秘的来信，王致远称第一反应这信可能和失踪的弟弟有关。

王琪当年的来信

咸阳一个懂外语的朋友告诉王致远，信上的文字是印度文，寄信地址是印度的一个村子。“敬爱的母亲大人、亲爱的兄弟姐妹：您们都好！几十年过去了，我得到了机会给你们写信，告诉我的情况…”信中说，他已经结婚有了两儿两女，自己在印度做生意，“我很痛苦得不到你们的消息，你们也同样的…痛苦我到哪里去了，是活是死…”，王琪渴望家人回信。王致远将这封信读在母亲的坟头。

王琪当年的来信

王琪回不了国，家里人想，只好先去印度找他了。

2009年，王家派出王致远的儿子王英军去印度。让王英军惊诧的是，王琪十分落魄，竟因“衣衫不整”被酒店拒绝入内。王英军只好去商店给叔叔买了一身新衣服。

随后在中国大使馆一位职员的帮忙下，王琪成功在2013年申请了护照，可四年过去了，王琪仍然没能回到自己的家乡。

老人与中国驻印大使馆取得联系

那么问题来了，为什么即使如今有了中国护照，身在印度无比思念家乡的王琪依然无法立刻动身回国呢？这中间，到底存在什么样的法律障碍呢？

专家介绍：
A、问：为何有了护照也不能回国？

答：因为当年老人入境印度，不属于正常入境，也没有入境的证明和文件，所以如今要离开印度境内，按照常规办理签证的方式是不行的，他的护照上也不可能有当年入境印度的记录。因此，王琪要从印度出境，印度政府必须启动一个特殊程序办理，为其开具离境文件，他才可以顺利离开印度。

B、问：为何在印结婚生子却一直没有身份？
答：印度在国家管理方面存在混乱和效率低下的问题。王琪属于中国老兵，他当年误入印度相当于是战俘。当年中印战争结束后，按照国际法惯例，印度应该和中国交换战俘，把扣留的战俘送回国。印度当年属于在中国方面不知情的情况下私自扣留王琪，其实是违反了国际法的。他相当于成了被遗忘的人。事实上，印度存在很多不合理的情况，很多落后的乡村，即使结婚也不会办理结婚手续。在偏僻的地方生活的人，更是无人过问。即使到现在，印度也没有实行普遍的身份证管理制度，不少印度人都没有身份证。特别是一些几十年都没有离开故乡的老年人，更是没有身份证。因此，像王琪这样的外国人，成了无人理会的“黑人”可以长达几十年。

C、问：他回到中国后还能再回印度吗？
答：王琪迟迟未能回国还有一个原因，就是他已经在印度结婚生子，相当于家是安在印度的。王琪渴望回到中国探亲，但是即使办理了离境手续，他在探亲结束后还想要再回到印度生活，印度政府是不保证他一定又能重新回到印度的。因此，在离开印度回国探亲前，在印度没有任何身份的王琪必须取得一个“印度绿卡”，相当于是一个在印度可以合法长期居留的身份，才能再探亲结束后没有任何后顾之忧地顺利回到印度。“他毕竟老婆孩子、孙子都是印度人，不可能说为了回中国，放弃在印度的家人。”龙兴春说，现在国际国内媒体对于这件事的报道，已经让印度政府有了相应的压力，相信可以印度政府会出于人道主义精神，妥善处理好这件事。

从25岁的青年到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，王琪的一生都在为归国回乡而奔波坚守。那是日复一日水滴石穿的不懈奋争，也是乡关何处望眼欲穿的锥心煎熬。他向印度政府部门写了无数信件求助，他执著的回乡之念不仅感动了异国村民，也感动了媒体，感动了世界。
　　乡情乡思，这是人类最纯朴美好的情愫。身在异国，心系故土。虽说王琪无法与苏武牧羊那般崇高的使命与坚贞情操相比，但50多年“固执”地为回国奔走的举动，同样令人感佩动容。思乡与爱国从来都密不可分。浓浓的家国情怀，也是融入中华民族血液的传统。中华文明能数千年生生不息，中华民族能历经无数劫难而不散不溃，靠的正是血浓于水的亲情维系与传承。王琪这位普通老兵身上体现的正是我们民族最可贵的品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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图文来源：网络

本期编辑：顾元皓

审校：周琛